从笛卡尔 下迄法兰西兴和国的形成(4)

    在欧洲,不久就形成了这样一类人,他们关心传播真理更有甚于发现和钻研真理;他们专心致志于探索隐避所、教土、学派、政府和古老的团体在各个角落里所积聚和包庇的种种偏见,他们把自己的光荣放在破除流俗的错误上,更有甚于放在开拓人类认识的疆界上;这是一种推动人类认识进步的间接方式,它那危险并不更少,它那用处也并不更小。

    在英国有柯林斯和波令布鲁克,在法国有贝尔、丰特内尔、伏尔泰、孟德斯鸠和由这些名人所形成的各个学派,他们都在为了拥护真理而战斗,他们逐一地运用了学术、哲理、精神和文采所可能向理性提供的全部武器;他们采取了各种语调,运用了各种形式,从戏谑到悲怆、从编纂最博学的巨帙到小说或日常的小册子;他们布置下一张使人们的目力变得非常之微弱的幕慢来遮蔽真理,而留给人们猜测真理的乐趣;他们巧妙地安抚偏见,以便更确凿地予以迎头痛击;他们几乎从不进行威胁,既不同时针对着许多人,也甚至并不完全针对着某一个人;他们有时候宽慰理性的敌人,仿佛只不过是想要求宗教上的半宽容和政治上的半自由而已;当他们对宗教的荒谬开战时,他们就迁就专制主义,而当他们投身于反对暴政时,他们就迁就宗教崇拜;他们是从原则上攻击这两种祸患的,哪怕他们看起来仿佛只不过是要针对那些颠倒黑白的或荒谬绝伦的滥用权力;他们砍伐那些不吉利的大树的根本,但他们看来却好像是只限于要剪掉某些杂生的枝叶的样子;他们有时候教导自由之友说,迷信是以一块穿刺不透的盾牌在掩护着专制主义的,所以是应该处死的首要牺牲品、是应该打碎的首要枷锁;有时候他们又相反地向专制君主们谴责迷信,说它们才是他们的权力的真正敌人,并以它们那些阴谋诡计和血腥的恐怖来恐吓专制君主们;但是他们从不休止地在要求作为人类的权利与解放的理性独立和写作自由;他们以永不疲倦的精力投身于反抗宗教狂热与暴政的种种罪行;他们在宗教中、政府中、风尚中和法律中追踪着一切带有压迫、残忍和野蛮的特征的东西;他们以自然界的名义告诫国王们、战士们、官吏们和教土们要尊重人血;他们还以一种激昂的严厉在谴责这些人在战斗中或在酷刑中滥用政策或冷酷无情;最后,他们采用了理性、宽容、人道作为战斗口号。

    这便是这种新的哲学,它代表着公众对为数众多的、只是靠偏见而存在、只是靠错误而生活、只是靠盲从而有力量的那些阶级的仇恨;这种新哲学几乎到处都受到欢迎,但也遭到迫害,有许多国王、教土、显贵、官吏都是它的信徒或它的敌人。它的领袖们虽然暴露在敌意之前,却几乎总有办法逃脱报复;他们虽然充分表现出了他们的光荣而毫无损失,却也在躲避着迫害。

    政府往往是一只手奖励他们,另一只手又犒赏他们的诽谤者;一方面禁止他们,而另一方面又为命运使得他们出生在它的国土上而感到荣耀;一方面为了他们的见解而惩处他们,而另一方面又因被人怀疑没有分享他们的见解而感到羞辱。

    这些见解于是很快地就成为所有启蒙了的人们的见解,有些人是直认不讳的,另有些人则以一种多少是透明的虚伪在矫饰着,这要视他们性格懦怯的多少而定;而且他们还要屈从于他们的主张与他们虚荣心这两种相反的利益。但是他们虚荣心的那种利益,却已经强而有力得足以使人们不再要以往时代的那种深刻的伪装,就可以满足于以一种审慎的保留态度来对待自己并且往往也这样对待别人。

    我们将要追踪这种哲学在欧洲各个不同部分的进步,在那里政府的和教士们的异端裁判所并不能阻止几乎已成为普遍语言的法语迅速地在传播它。我们将要表明:政治和迷信是以怎样巧妙的手法在运用人类的认识所能提供的一切动机来向理性挑衅的和运用一切论证来表明理性的局限和弱点的;以及人们怎样甚至于会用怀疑主义来为盲从而服务的。

    那种如此之简单的体系,就把对工商业的最确凿的鼓励置诸于无限的享受自由之中,它使人民解脱了以那么多的不平等所分派的、以那么大的代价并且往往是以那么多的野蛮手段所征收的那些捐税之毁灭性的灾难和屈辱性的羁轭,而代之以一种公正的、平等的而且几乎是无从察觉的捐献;这种理论把国家的真正富强与个人的福祉和对个人权利的尊重联系在一起;它以公共福利的纽带把社会自然而然地会分成为的各个不同阶级结合在一起;这些思想以人类的博爱而令人感到那么慰藉,而任何的民族利益都不会再来打搅它那甜美的和谐;——这些原则以其慷慨大度并以其简单性和广泛性而引人入胜,它们被法国的经济学家们热心地加以传播。他们的成功,不像是哲学家们的成功那么迅猛而又普遍;他们所要打击的偏见并不那么粗糙,所要打击的错误也更加巧妙。他们在使人觉悟以前,必须先进行启蒙,在加以判断之前,必须先教给人以常识。

    但是如果说他们只能做到使少数的追随者接受他们学说的整体,如果说人们对他们准则的普遍性、对他们原则的坚实性感到恐惧,如果说他们由于使用一种暧昧的和教条的语言而损害了他们自身事业的善意,他们为了贸易自由的利益而似乎过分忘记了政治自由的利益,他们以一种过于绝对和过于行政命令的方式提出了他们体系中某些他们所不曾充分深入探讨的部分;那么他们至少是做到了使得那种卑懦的、狡诈的而又腐化的政治之可憎与可鄙真相大自,那种政治把一个国家的繁荣建立在它的邻国的贫困之上、建立在一种禁令重重的政权的狭隘视野之内、建立在一种暴政式的财政体制的繁复组合之中。

    然而被天才所丰富了的这些哲学的、政治学的和公共经济学的新真理,多少是已经广泛地为启蒙了的人士所采纳之后,就把它们有益的影响带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印刷术已经在那么多的地方传布开来,它已经那样成倍地增多了书籍;人们学会了把它们那么美好地分配给各种不同程度的知识、实际应用、乃至于财产;人们非常熟练地使它们投合各种趣味、各种各样的精神;它们提供了一种如此之简易、甚至于是如此之惬意的教育;它们向真理已经打开了那么多的门户,以致于再要把它们全都封锁起来,已经变得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以致于再没有一个阶级、一种行业是可以防止他们获得真理的。因此,尽管总是仍有很大数量的人沦于自愿的或被迫的愚昧无知状态,但是划分人类中间粗野不文的那部分人和启蒙了的那部分人之间的那条界线,却几乎是全然泯灭了,在区分天才与愚蠢这两极的空间中填满了一连串不可察觉的级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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