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贬低为大粪的患者

心理治疗有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面对这么一个拼命把自己贬低为大粪的患者,我得紧随她的逻辑并将她的谬论各个击破。对自己长相的美丑其实没有一定的评判标准,所以长相其实只是患者将其内心的自我感受投射的一个目标。对长相某一部分的特别关注,有时表现为强迫症,有时表现为偏执狂。

骨盆的结构问题

我有一次在校园里碰到一位女学生,她羞答答地想问我一个秘密的问题。在诊疗室坐下后,我把门特地关好,以示对她的那个秘密问题的重视和保密。

女学生看了我一眼道:“我一直觉得我骨盆的位置与其他女孩子的不一样。”

对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女孩子的骨盆看了一眼。虽然马上意识到不合适,但不看一眼我也没法发表我的意见啊。既然已看了一眼,我不妨直言道:“我看不出你的骨盆与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啊?”话一出口,马上又觉得不妥。因为我的话已把我放在一个专家评判的位置上,这话似乎是说,只要我看来没问题,你就没有问题。而言下之意是:为了让我这个专家为你做最权威的诊断,你得敞开自己让我了解个明白。

意识到我回话的问题所在,我补充道:“我不是人体结构专家,我实在也不懂女孩子的骨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是去找一个妇科医生诊断一下,看一看你的骨盆究竟有没有问题。”

“我去看过妇科医生了。医生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一切正常,但我就是不相信。”

“我想你其实相信你的骨盆没有病,只是你认为你的骨盆结构有点奇特。”

“对啊,我发现我的骨盆结构与普通女孩子的不一样。”她红着脸在我这个心理学权威面前,不顾一切地谈她的骨盆。“我的骨盆向两边过度敞开,这令我非常不安。”

和一个女孩子大谈她的骨盆结构,对我这个心理医生而言,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作为一个男人,我自然而理直气壮地进入了对这个议题的“科学”探讨。我可以就这条线持续地探究下去,这当然可以帮助女孩子了解自我,同时也无意识地满足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隐私的无忌窥视。借科学道德之名,行自私隐晦之实,这是心理医生必须时刻保持觉知的一个心理陷阱。

意识到这种探究的深层危险性,我及时刹车,把讨论的中心从狭义的骨盆结构.转向这个议题本身的心理意义:“在我看来,你对骨盆结构的担忧,其实是你对自我结构的担忧,骨盆问题是你内在自卑感在身体结构上的一点投射。当这种投射转向你身上的任何一点,那个点都会成为你日夜担忧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骨盆没有问题,是我内在的自卑,使得我觉得我的骨盆有问题。”

“对。”

“但我的骨盆是真的有结构上的问题呀。”女孩子绕了一个圈,又绕回她的那个死结里面去了。

患者的强迫性观念是心理治疗中最难解决的问题。那种顽固性、矛盾性和非理智性,使得强迫性观念具有极强的抗外界干预能力。对自我身体结构的困惑,如果用简单的说理无法奏效的话,有时付诸实际的外科整容手术和健美训练,可以达到言语治疗无法达到的目标。

当对诸如骨盆这样的话题的讨论陷入僵局时,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另一种是暂时放弃对骨盆话题的追究,从别的话题入手,以达曲径通幽,围魏救赵之妙。

这里我所讲的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似乎与我前面实际操作时,所采取的对骨盆意义的回避态度相矛盾。其实,从全面的角度去看,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就好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一定的风险,去解决通常方法无法解决的问题,有时是心理医生必须具备的一种选择。

骨盆很显然是与性相关的。骨盆的开合度在象征的意义上,可以被视为对异性的进入的开放度。从保守的角度来看,过分外开的骨盆,使得女性在性上有一种容易受性对象侵入的不安全感,也使得女性有一种拒绝性对象侵入的倾向。但从开放的角度来看,外分的骨盆使得性变得容易,而内合的骨盆则渴望被性对象打开。由此可见,对骨盆结构的担忧,只是女性内在焦虑的投射。这种内在焦虑的核心,是女性对自己性角色和性功能定位的不确定性。从心理发展的角度来看,对骨盆的过度担心,可能意味着女孩子在童年受到不良性教育或性虐待。大多数这样的病例中,最终都可以发现女孩子曾经遭受性虐待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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